中国传统家具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传承和深厚的文化底蕴。从商周至汉魏的矮型家具,到隋唐时期过渡为高型家具,再到宋元时期家具类型与装饰的多元化,中国传统家具的形制和特点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演变,及至明清时期,进入以硬木为主的鼎盛期。
明代中后期,硬木家具出现并快速发展,以古朴大方取胜,注重榫卯结构的精密巧妙。之后的清式家具,一改明式家具面貌,在制作工艺上以富丽华贵见长,装饰手法丰富多样。
传统家具中,明代以前的传世实物很少。而在明清两代,制作最多的是百姓日常使用的柴木家具,硬木家具占比量并不大。这主要是因为其材料难得,制作工艺要求又高。在硬木家具出现前,漆木家具是中上层家庭的主要家具。明代范濂在《云间据目抄》中对各阶层家具使用进行了描述:“细木家伙如书桌、禅椅之类,与少年时曾不一见,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……隆万以来,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……纨绔豪奢又以榉木不足贵,凡床橱几桌皆用花梨、瘿木、乌木、相思木与黄杨木,及其贵巧,动费万钱。”范濂生于嘉靖十九年(1540年),这说明,嘉靖年间细木家具并不常见。但到了万历年间,硬木家具迅速发展,成为富裕家族之间攀比的物件。这一变化与隆庆年间开放海禁有很大关系——由于海禁开放,许多硬木得以在国内流通。硬木是优质木材的统称,常见的有紫檀、黄花梨、酸枝木、花梨木、铁力木、鸡翅木等。这类木材颜色艳丽,木质纹理多变,同时木性稳定,密度大、油性大、耐久性强,可以在较小断面进行复杂设计,为榫卯结合提供了更多可能。
明代经济发展迅速,江南地区园林的兴造,使得文人墨客对家具有了更多新要求,推动了明式家具的发展。明代高濂的《遵生八笺》中,就有对“二宜床”“禅椅”“香几”等家具的记录,着重于养生方面的需求。文震亨所著《长物志》中的“卷六 几榻”,也列举了桌、椅、几、架、屏等10多种家具。其好友沈春泽为其题序,序中所写“几榻有度,器具有式,位置有定,贵其精而便、简而裁、巧而自然也”,基本反映了明代文人对家具审美的要求。
明式家具有广义与狭义两种解释。广义来说,不限制作年代、使用木材,只要具有明式风格,就可以称为明式家具。而狭义的明式家具,则指明代到清代前期材美工良、造型优美、设计合理的家具。王世襄在其《明式家具研究》一书中说:“这一时期,尤其是从明代嘉靖、万历到清代康熙、雍正(1522年—1735年)这200多年间的制品,不论从数量来看,还是从艺术价值来看,称之为传统家具的黄金时代是当之无愧的。”
明式家具整体呈现的特点是造型简朴大方,线条凝练有力,比例适度,榫卯精巧,充分展现出木材自身的天然纹理,同时注重舒适度,符合人体的曲线。比如北京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一件黄花梨玫瑰椅,在靠背和扶手内靠近座面的地方施圆形横枨,枨下加矮老;靠背用板条攒成曲边券口牙子,牙子内侧起线,向下延伸,与横枨相连;座面下方以罗锅枨加矮老进行支撑,在前面的管脚枨下方配以素牙条——这是玫瑰椅中最为常见的样式。四根管脚枨中,前面的一根最低,两侧的两根次之,后面的一根最高,是典型的“步步高”赶枨做法。此椅搭脑、靠背和扶手的横枨、扶手均以圆材做出造型。四足和管脚枨,使用了近似外圆内方的做法。这是用断面为长方形的直材倒棱后,又将底面磨平做出来的,其目的在于增加看面,使枨子和用材较大的边抹及腿子分量和谐。这个形状是匠师们经过不断实践最终找到的效果最好的结果。不然的话,如果也采用圆材,看面如果和边抹厚度近似,就会显得笨重;如果比边抹细太多,又会造成比例失调。正如西汉刘向《说苑》所写:“丹漆不文,白玉不雕,宝珠不饰,何也?质有余者不受饰也,至质至美。”整把椅子极具装饰之美,又并不喧宾夺主,更多的还是突出木材本身的天然纹理,以及整体造型的简练浑圆。
玫瑰椅是椅子中体型较小的一种,用材单细,造型轻巧美观,多以黄花梨制成。我国江浙地区称扶手椅为“文椅”,指靠背和扶手都比较矮,且高度相差不大,并与椅盘垂直的一种椅子。明式家具中,玫瑰椅的传世数量相对较少,但从文献中可知,其广受文士阶层的欢迎,在江南文人的书房陈设中更为多见。缩小椅背与扶手高度差的做法,使其造型别具一格,靠窗摆放时,不至于因椅背高出窗台而造成视觉空间上的凌乱。当它与桌案类家具配套使用时,也不会因椅背高出桌案而显得突兀,避免了高椅背在整体空间陈设上难以协调的缺陷,可以与室内整体空间更好地融合。
清式家具则体现了另一种审美。清初家具完全延续明式家具的做法,并不能称为清式家具。变化大致发生于康熙后期,经历了雍正时期后,在乾隆时期达到最高水平,之后逐渐没落。清式家具的产生,是社会审美变化、工艺创新进步、生产技术提高等诸多因素综合影响后的结果。制作材料上,紫檀、酸枝木成为主流。制作产地上,苏州及周边地区开始衰落,广州地区反而异军突起。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清代贡单来看,广东地区官员所献者,尤以紫檀家具为尚,其数量众多,超过内廷造办处与江南三织造及各地方官等承办家具数量的总和。制作特点上,用料宽大,装饰繁多,造型多样,镶嵌繁巧。
北京艺术博物馆所藏的一套酸枝木嵌红筋石面半桌,桌面呈梅花状,边框上满雕花卉纹;框内镶红筋石面;束腰打洼,8个鱼门洞均匀分布;束腰下装有透雕牙板,中间鼓出,雕双狮绣球纹,两侧为松鼠葡萄纹;三弯腿,上部雕刻狮面纹,中间雕花卉纹,下部为外撇的鱼龙纹;管脚枨满雕梅花纹,本身形状亦模仿梅枝,中间相交处向上凸起,以圆雕的手法雕刻一盛开的花卉。配套的一对兽足凳,凳面为梅花形,嵌红筋石,边缘施一圈乳钉纹,面下束腰,牙板上浮雕葡萄纹。三弯腿,上部为狮面纹,中间雕花卉纹,下部为兽足,四根管脚枨相互交叉。整套家具用料粗壮,雕刻面积大,受西方建筑雕刻影响,雕刻的花样繁多,且较高隆起,打磨工艺细致,与明式家具的“朴实”“典雅”不同。此外,其层次感、立体感、空间感很强,并且磨工精细,丝毫看不出刀凿痕迹。
在中国传统家具史上,明式家具与清式家具各领风骚,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人们可以着重欣赏明式家具的造型艺术,以及其中暗含的文人气质与精神,也可关注清式家具的华贵瑰丽,感受其选材的考究和做工的精细繁复。
(作者系北京艺术博物馆馆员,本文首发于《中国文化报》2023年10月31日8版,图片均由北京艺术博物馆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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